熊一俠苦笑著說：“我知道你看出來了。否則你也不會找我吵架，將這話題轉過去。放心，海川還活著，但是一時半會回不來。我們正在想辦法。”

尹玉蝶又是一聲冷笑，說：“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保密嗎？現在倒是不講究保密不保密了，居然都告訴我了！肯定是看著我們還有些用場，所以才會不管什麽紀律不紀律，是嗎？”

沒有想到熊一俠竟然回答：“不，還是要保密的，只是今天的事情，上級已經同意了。”

尹玉蝶被噎了一下，半晌之後才說：“也是，說了半天，除了洩露你的身份之外，其他要緊的關鍵，一個都沒說。倒是我自作聰明了——閑話少說，到底怎麽一回事？”

熊一俠說：“今天才得到確切消息。當時海川是及時上了岸。只是水勢有些大，沒在約定的地方上岸，我們接應的人一時趕不上，結果就落在邊上漢奸巡邏隊的手裏。現在就被日本人給扣住了。”

尹玉蝶氣得笑起來，說：“這樣大的事情，你還想要瞞著宛央？你還說不打緊？”

熊一俠急忙說：“不幸之中萬幸，海川的運氣還算不錯。巡邏艇爆炸案發生的時候，因為爆炸的影響，邊上也側翻了一條運客的船。現在海川一口咬定自己是客人，稀裏糊塗落水，稀裏糊塗上岸。那巡邏艇上活下來的幾個日本人，也沒有與海川照過面。日本人現在也不能肯定海川就是兇手。更緊要的是，日本人現在正想著安撫上海，我們只要找到合適的人擔保，很可能就能將海川給要出來。”

尹玉蝶看著熊一俠，幽幽問道：“如果找人擔保也要不出來呢？你們會另外想辦法嗎？”

熊一俠怔忡了一下，過了片刻才說：“會另外想辦法。”

尹玉蝶追問了一句：“如果實在沒辦法呢？”

熊一俠遲疑了好一會，才說：“我們只能放棄。”

尹玉蝶輕聲問道：“是不是……會想辦法殺了他？”

熊一俠的臉色有些蒼白。好久才說：“只要海川不出賣組織，這樣的事情就永遠不會發生。但是海川不會出賣組織的，我們當初都是宣誓過的……現在我們更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。”

尹玉蝶臉上也沒有了血色。她點點頭，說：“我相信。畢竟我們也是共患難這些年了，他不會出賣我們。……我們是先去找山下，還是先去找井田？”

熊一俠說：“我們得仔細商量過，這事兒要小心。”

這些日子，五姊妹舞臺的確是著力與上海市區的日本人處理好關系。借助著日本人的關系，也的確得到了不少便利。其中有幾個日本人對楊春華尹玉蝶明顯地表現出了赤裸裸的占有欲——只是楊春華與尹玉蝶很聰明，每次見面，都能平安無事地從鋼絲上走過。

……現在，為了將海川給撈出來，尹玉蝶與楊春華都做好了從鋼絲上摔下來的心理準備了——但是奔走三天，結果——幾乎所有的人都表示：幫不上忙！

眼下這件事實在太重大。

雖然尹玉蝶與楊春華一起出馬，雖然謝柳生前去賠笑，雖然五姊妹舞臺也請托了不少人，錢也送出去不少，但是成效卻是約等於零。

甚至還差點將韓風謝柳生都折進去。好在五姊妹舞臺也曾經是被日本人立為“大東亞共榮”的典型的，韓風身上還有幾張外國報紙的特邀記者證，幾個人在回答日本人的問題時候也算中規中矩，與海川的說法能對上——這才平安過關。

值得欣慰的就是得到了一些消息，海川是吃了一些苦，但是他熬住了。錢到位了之後，海川也沒有繼續吃苦。

日子一點一點過去。

張宛央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。她不是蠢笨的人，五姊妹舞臺停止演出，楊春華尹玉蝶幾個人頻繁外出卻又不帶上自己，每天晚上自己已經上樓歇息尹玉蝶楊春華幾個人卻是很晚才上樓——所有這些，都暗示著，自己的姐妹們，有事情瞞著自己。

很多次，張宛央就想要開口質問。但是話已經到了唇邊卻又吞咽了回去——張宛央也在害怕，她害怕聽到自己不想聽到的消息。

張宛央堅信自己很堅強，但是張宛央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堅強到怎樣一個程度。現在更要緊的是保住自己的肚子——於是張宛央就微笑著，每天堅持給大家做飯，餵自己吃飯，撫摸著肚子，與肚子裏的還只有豆丁大的孩子說話——

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男人，強迫自己看不見楊春華尹玉蝶幾個人的可疑之處，強迫著自己微笑著面對生活。

這天無功而返，楊春華對尹玉蝶說：“央央已經開始懷疑了。”

尹玉蝶遲疑了一下，說：“我們商量一下，找一個新的謊言？”

韓風遲疑了一下，說：“先不要撒謊……先拖著吧。一個小謊要用很多個謊來圓。到時候更加不能收拾。”

卻聽見前面有人說話：“你們舞臺的海川，到現在還沒有弄出來？”

眾人立住。就看見前面路口，有黃包車停著，一個年輕的女子，婷婷立在眾人面前，嘴角帶著笑意：“我來找你們，卻不想小洋樓裏靜悄悄的，就沒有敲門。”

正是沙元子。

尹玉蝶遲疑了下，才說：“元子，你怎麽知道這事兒？”

沙元子說：“你們到處動用人脈去撈人，圈子裏只要消息靈通一點的人都知道了。你們知道不知道，你們這麽做事，會將自己也弄進去知道不知道？我說，你們就乖乖呆在租界，不要再往市區跑了！”

說到後面，沙元子的聲音就有幾分淩厲了。

尹玉蝶就苦笑了一聲，說：“我們也知道，但是我們總要想辦法。海川真的是一個老實人，別的且不說，我們都是紹興老鄉，看著他被拘禁著，總要想辦法。”

沙元子嘆了一口氣，說：“這倒也是。……不過，也許我會有辦法。”

眾人的眼睛瞬間就亮了。楊春華就問：“元子，你真的有辦法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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